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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民赤脚翻译的流浪日记 说得越详细的教练越好翻
发布时间:2011-10-15 23:19:00||  点击:2761次||  文章分类:翻译见闻||  发布人:翻译家(Fanyijia.com)


  2001年,河南建业于杭州合影。前排左二为赵民,后排左三起三人为克里斯蒂安、王随生、伊万。

  2002年,赵民和红塔俄罗斯外援基里亚科夫(左一)、罗马尼亚外援耐库合影。

  不知道已经在冲击十强赛出线征程上被判死缓的卡马乔和他的“卡家军”在若干年后被人回忆起辛酸往事时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声音――是翻译阻隔了中国足球通往巴西的路――卡马乔的第一个翻译周毅因为声音小、足球专业不精而备受外界争议,翻译问题成为焦点也成为借口。

  现在国足的第二名翻译已经到位。但这完全不能消解我们对这群人的好奇。什么人会成为体育翻译,他们需要专业知识培训吗?洋帅爆粗,他们是不是也要跟着说?一任洋帅走人后,他们又会从事什么职业?

  这个圈子里,翻译也有大把故事。

  赵民,1971年出生于河南郑州,高中文化。1999年前曾在罗马尼亚生活,翻译生涯起始于河南建业,后又在云南红塔、重庆力帆、北京国安、广州广药工作,前后共为13名罗马尼亚外援担任翻译。现淡出翻译圈,从事个体经营。

  “我不是科班出身,又是半路出家,只能算是个赤脚翻译。”

  9月27日,细雨淅沥,位于郑州市北郊河南省体育中心旁的老鸦陈服装市场,被严严实实地笼罩在午后的烟雨中。中国内地城乡结合部的市场几乎有着相同的模板:被雨水打湿的泥泞路面,各种不标准发音交织的慵懒叫卖,雨中将脖子缩进衣领行色匆匆的各色行人……在中国足球界混迹多年的罗马尼亚语翻译赵民,就冒雨站在自家小饭店门前等候南都记者的到来。由于之前的电话沟通比较充分,我们的对话开门见山。

  除了身上那件黑色的耐克套头衫,赵民似乎已经和市场的一切融为一体,他看起来和这里的任何一个小生意人并无二致。但一提及那段曾经的翻译岁月,这位40岁的男人眸子顿时亮了起来。

  入行之前,他只是一名在罗马尼亚帮助兄长打理生意的普通华人,怎么看都跟翻译这个少数人的职业沾不上边。1999年回郑州探亲期间,赵民得知了河南建业重返甲B的消息,“就一时头脑发热,发邮件到建业的邮箱问需不需要翻译。”人生有太多变数起于一瞬,近十年翻译生涯,就从这么一次漫不经心的毛遂自荐开始了。

  落石有回声,发邮件的第二天,赵民就接到了建业俱乐部的上岗通知,他的第一件工作是协助时任教练的王随生前往罗马尼亚挑选外援。河南建业这支曾在中国数个联赛摸爬滚打多年的中原老牌球队有着引进罗马尼亚外援的传统,1997年之前的外援尤里安、波尔乌和安德莱茨库,都是来自于罗马尼亚。

  “就选外援来说,那是个粗放的时代。”在赵民之前,河南建业去克鲁日(罗马尼亚甲级联赛球队)选外援,打出的名头居然是郑州和克鲁日是友好城市。但“友好城市”这个怪异的名词并未被罗马尼亚朋友理解,最终还是当地华人通过人脉,才联系上了包括尤里安在内的建业第一批罗马尼亚外援。

  到布加勒斯特和克鲁日的多家俱乐部说明来意后,王随生最终选定了三名外援―――瓦西里、加布里埃尔和克里斯蒂安。在之后的甲B联赛中,这三人组成了建业的整条中轴线。回国后赵民第一时间到原单位郑州市第二人民医院办理停薪留职,并顺理成章成为了三名外援翻译的不二人选。

  2001年建业发生变动,“教父”王随生下课,米罗西走马上任,队内多名罗马尼亚外援随之各奔东西。短暂的失业后,赵民南下去往刚刚引进了罗马尼亚外援舒马赫的云南红塔担任其个人翻译,这次南下让他丢掉了停薪留职的工作。“在建业还能兼职,去云南就说不过去了,只好辞职。”但红塔的经历无疑“是段快乐的时光”,气候、住宿、收入,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让赵民心旷神怡。更重要的是,他和舒马赫建立了良好的私交,比赛之余两人时常结伴骑车上山,或开车游览昆明周边。

  2003年,变故又一次打破了安静,也为赵民持续的漂泊埋下了伏笔。这年底,云南红塔毫无征兆地宣布解散并随之转卖给重庆力帆,赵民只能收拾行囊,和舒马赫一同北上。孰料舒马赫很快自学英语成型,两个月的山城生活后,赵民再度失业。2004年,他一度北上北京国安,为新签的罗马尼亚外援阿莱克萨安顿生活,但那只是临时差事,之后的一年多时间,他在老家郑州卖起了家具。

  这期间,他甚至拒绝了重庆力帆的邀约,“一度想过(翻译生涯)就这么结束算了,安安生生过日子,但最终还是忍不住。”2006年初,赵民和戚务生、舒马赫在广药队重新聚首。在广州期间,他为球队找来了曾踢过1994年世界杯的罗马尼亚后卫巴布拉。但随着2006年底广药冲超未获成功,外援陆续离队,赵民也从广州回到郑州,并彻底结束了自己的翻译生涯。

  从1999年至2006年的近7年时间,赵民先后为13名罗马尼亚外援充当翻译,这期间他放弃过稳定的工作,转手了经营正旺的家具铺位,最终随着罗马尼亚籍外援在中国联赛风光不再,他也只能把曾经的记忆封存,靠经营小饭店度日。

  “现在上了年纪想来,当初把工作辞了似乎太过草率,但不后悔。干翻译这些年是最开心的几年,毕竟从事过自己喜欢的职业,这一辈子都不会忘。”离开职业联赛的日子是平静琐碎的,赵民在打理店面的间隙,还和聂磊、宋琦、苏斌这些建业前队员组织了球队,在郑州业余足球圈子里“独孤求败”着。

  南都特派记者左旭光发自郑州

  流水账

  “和球员的冲突,更多因文化差异”

  因为文化的差异,传声者的角色有时会让自己立于尴尬的境地,甚至充当替罪羊,赵民对此深有体会。

  2000年的一次客场比赛后,教练晚上10点查房时发现三个外援都不在,就让赵民去楼下酒吧找人。下楼后,三名外援果然无一例外地端坐酒吧喝酒,但任凭赵民如何劝说,三人就是不愿动身。无奈他只得转述教练“不回去可能遭受处罚”的口谕。不料这句话惹恼了瓦西里,罗马尼亚人二话不说站起来就推搡赵民,最终演变成一次小规模的争斗。次日瓦西里来找赵民单聊,仍怀疑是他向教练告了状。

  第二次冲突仍是和脾气火爆的瓦西里。2001年的一次主场比赛后,河南建业在驻地新乡宾馆被球迷围攻。“混乱之下,没有人通知吃饭,大家都闷闷不乐地进到了房间。到了饭点大家都自觉往餐厅走,我也没有去叫他们(外援)。”赵民说。正吃饭时,瓦西里突然走进餐厅并对自己大喊,“你自己一个人来吃饭也不管我们,输了球是不是都是我们的错?大家是不是都在骂我们?”顿时被惹火的赵民立刻反唇相讥道,“你有那么重要吗?”国内球员见状聚拢上来,整个餐厅炒作一团。”但我不能翻译这些内容,越翻译越麻烦。”赵民说,十几天过去,瓦西里主动来和解:“不吃饭倒没关系,关键是因为听到球迷在喊‘瓦西里’的名字,以为他们在怪我。”对此,赵民的回答是,“球迷谁都喊,喊‘王随生下课’你还听不懂呢。”

  当然,凭翻译一己之力避免冲突的事情也时有发生。由于得不到上场机会,克里斯蒂安通过赵民向教练转达“不让踢还不如让我回家”,孰料被王随生一句话顶回:“想回去现在就回”。见此局面克里斯蒂安连忙转口,称自己不是想回罗马尼亚的家,而只是想回郑州的家收拾东西。“只好替他圆场,向教练说是自己没有听清楚,以至于第一句翻译错了。”赵民说。

  冲突只是少数,更多的时间,赵民是在翻译着外援们之间的快乐。俄罗斯外援基里亚科夫效力云南红塔期间,喜欢和队内的罗马尼亚外援开玩笑。罗马尼亚前锋萨乌因为妻子不在身边,平时很少洗衣服,多是换下就扔,扔了就买。一次球队大巴经过批发市场,基里亚科夫冲着萨乌用俄语连声大喊,“市场,市场,买东西,买东西”。车上的俄语翻译故意翻译成汉语,赵民又第一时间翻译给萨乌,车上顿时笑作一团。

  多年过去,已经不再担任翻译的赵民,仍有一大拨罗马尼亚的外援朋友,需要他像保姆一样照顾生活。曾经的山东队罗马尼亚外援丹丘内斯库,通过舒马赫认识了赵民后一发不可收,“他甚至会在餐厅里打电话给我让帮他点菜。或者正在商场里买东西,把电话递给服务员让我沟通。他儿子在街上打电动不知道怎么玩,也会打电话向我咨询。”

  南都特派记者左旭光发自郑州

  说得越详细的教练越好翻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你在罗马尼亚学的多是生活用语,但给球员当翻译更多是翻译技战术语言,有没有障碍?

  赵民:从业的最初两到三周有点困难,毕竟我不是正规学校出来的,只能增加词汇量。教练不可能专门为外援停下来等我翻译,(从业)最初开整个技战术会的时候,我一般是先记下来,回头再抽时间专门给他们讲。后来慢慢熟练。

  南都:哪位教练的话最容易翻译?

  赵民:毕竟我不是运动员出身,因此说得越详细的教练,他的话越好翻译,越简单越不好翻译。因为我不能把自己的理解翻译给球员。一次戚务生在讲战术时拿笔在战术板上画,只有寥寥数语:“这样,这样,然后这样。”告诉队员要多横向跑动、前插。但是我不能用“横向跑动、突然前插”这样的词汇来翻译,因为教练看到我翻译时间过长,可能会以为我没明白,而是更多地表达了他言语之外的意思。于是,我也拿了笔画起来,同时用罗马尼亚语说,“这样,这样,然后这样”。球员很迷惑地看着我,问是不是教练的意思。我坚定地告诉他,就是教练的意思。

  南都:比赛中,教练在场边传达意图时,你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转达给场上队员?

  赵民:在场上的交流,只能通过喊话或者手势,教练对我喊,我再趁(外援)场边喝水时告诉他们。其实最头疼的是换人,教练出于自己战术的考虑换外援下来,但外援因为要上场赚钱或者求胜心切,很多(人)都不理解。

  南都:最头疼的是哪些词汇的翻译?

  赵民:要算跟医学和伤病有关的词汇,比如半月板、肌肉拉伤,再比如“针灸”,他们知道这个东西,但是没有人愿意尝试。翻译成他们的语言是“针”,虽然我不厌其烦地解释通过电蚂蚁电疗可以疏通血脉,把淤血带开,可以止痛消肿,但他们始终认为“针”就是毁坏身体的,不可能治病。因为他们国家,(疗伤)一般都是按摩和冰敷。

  南都:遇到类似的情况该怎样灵活处理?

  赵民:外援一般都是中轴线,需要指挥全队,所以他们会自己学些中文词汇,教练也要求他们学一些简单的中文。比如防守时我们说“封他”,直译为罗马尼亚足球语言的话是“阻挡”,说“防守”又太宽泛,这显然让他们难以理解,所以我就发明了“你去”。

  南都:更衣室教练的粗口呢,也要翻译吗?

  赵民:比如“我×”之类的,他们待时间长了就能听出来。比如有次赛后戚务生对着外援骂了一句,“那样的机会都能错过,你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外援居然还为自己辩解两句,“地太滑,我当时是左脚没赶上”。戚务生不依不饶,“什么左脚,什么地滑,一个好前锋能用任何部位进球。”这些我都要逐字逐句翻译,虽然场面很滑稽,但必须要把意思传达到,帮助他们两人完成这次沟通。

  南都:所有外界对外援的讯息都要翻译出来吗?

  赵民:不尽然。翻译政策性的足协文件,比如要给外援解释每场有一个21岁以下球员上场,他们就一头雾水,会反驳说,“足协怎么能规定谁上场谁不上场呢?”再比如“不要和裁判争论”,老外则刚好相反,他们以前的教练是要求队员向裁判施加压力,所以这句话也很难让他们理解。我只能说,中国一些东西你也理解不了,照做就是了。慢慢地,这些东西我就不翻译了。

  南都特派记者左旭光发自郑州

  被服务者说

  金昶佰:当我的翻译最累

  从1999-2008,韩国人金昶佰执教中国女子曲棍球长达9年之久,他也成了中国体坛在任时间最长的外籍教练。近十年里,共有4人先后担任他的翻译。“跟我在一起工作非常辛苦。”金昶佰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说。

  在中国,找一名韩语翻译并不难,但要找一个熟悉曲棍球的,则并不容易。为金昶佰做翻译工作的都是中国的朝鲜族人,他们受聘于手曲棒垒中心(2005年前名为“小球中心”)。1999年金昶佰初到中国时,刚刚大学毕业不久的李海鹰就成了他的中文翻译。

  “刚来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我的性格,而且翻译对队伍里面的情况又不了解,对教练的工作也不明白,经过了半年左右时间的磨合,才慢慢好了起来。”金昶佰说。而李海鹰最终也成了四位翻译中为金昶佰服务时间最长的一位。“差不多接近3年,他离开了,找到了别的工作。”其他三人,大多陪伴金昶佰两年左右。

  来到中国差不多两年,金昶佰就能听懂很多中文,也能说一些汉语,2005年有一段时间,队伍没有给他安排翻译,由他独自带队。“我没有专门学过汉语,所以我的中文只有我的朋友和队员才能听明白,在平时生活中,跟她们直接交流没有问题,但在训练和比赛中,就很麻烦了。”金昶佰坦言,“比赛当中和比赛前后,技术分析、战术安排太复杂,我用中文表达不出来,就需要翻译来帮忙。那段时间没有翻译的时候,我就只能一遍遍地说,有时候要说上三五遍队员才能听明白,所以我有点着急。”

  金昶佰说,当自己的翻译有时候很简单。“我性子太着急,我想要发火的时候不用翻译,一看我的表情,队员们就知道我的意思。”但当他的翻译,大部分时间又很辛苦。“我早上5点半起床,晚上11点睡觉,他们都要跟我在一起,给队员发作息时间表、一起看比赛录像、布置训练场地……工作时间很长,太累了。”

  而实际上,金昶佰的身边经常会有一位女孩随行,经常为他承担翻译工作。那是她的女儿金珉廷。2008年北京奥运会前后的很多公众场合,在清华大学中文系念书的金珉廷都陪伴父亲左右。“实际上,我是给她机会锻炼中文。”金昶佰说。      南都记者 徐显强

  补充

  翻译难觅,奥运项目尤甚

  除了卡马乔,中国击剑队最近也在遍寻翻译人员,他们要找的,是一位既懂匈牙利语,又熟悉击剑项目,而且脑子灵活的年轻人。

  符合如此条件的人并不多。在中国,要请外教的一般都是冷门项目,比如手球、棒球、曲棍球、水球、击剑、花样游泳等等,这些中国人的弱项,也正是急需“白求恩”的地方。但要在社会上觅得既懂语言又懂项目的人,则是一件难事。曾在2008年奥运前后为井村雅代担任中文翻译工作的,是来自广东药学院的体育老师白慕炜,而她曾是一名花样游泳运动员,并且专门学习过日语,刚好可以满足花游翻译的要求。

  由于法国人鲍埃尔的成功,中国击剑队近几年也开始连续聘请外教,接替鲍埃尔担任佩剑队主教练的,是他的老师―――匈牙利人塞派西。“按照惯例,我们都是从北京外国语大学里找翻译,由校方推荐一些应届毕业生,我们对简历进行筛选,然后进行面试。”中国击剑队领队赵春生介绍,“外教一般不参与面试,之后是一个月的试用期和三个月的考查期,这个时候主要是接受外教的检验,看看他们的编译能力、反应速度、比赛解释能力如何。”

  但在试用了两个之后,塞派西对击剑队为他找的翻译都不满意。“都是反应太慢,老塞语速快,他们跟不上,现在我们正在找新的人选。”赵春生说。

  南都记者徐显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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