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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人生:访著名翻译家草婴
发布时间:2011-12-24 0:05:00|| 点击:4311次|| 文章分类:翻译名家|| 发布人:翻译家(Fanyijia.com)
人物背景:草婴,原名盛峻峰,著名翻译家。世界上唯一一个将列夫·托尔斯泰的所有小说翻译成本国语言的人,1987年获前苏联高尔基文学奖。是世界上第一个获奖者。
记者:为什么起笔名叫草婴呢?
草婴:我当年读了白居易的一首诗,他的诗是“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首诗我很欣赏,他用很普通很渺小的草,来反映他的性格、个性,小草是很渺小的,很容易被人践踏,也很容易被火烧掉。但是春风一吹,又会重新恢复生命力。“婴”呢,就是比草更小,草的婴儿。我觉得我呢应该有这样的精神,尽管我是一个很普通、很渺小的人物,但是我的性格很坚强,不会在任何压力底下屈服,因此我就用草婴这两个字做为我的笔名。一直到现在大部分的作品我都用这个笔名。
记者:大半个世纪都生活在上海?
草婴:我是浙江宁波人。因为1937年7月7号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中国,在那一年的年底12月份,我跟我的家庭,就是父亲、母亲逃难到上海,从此就一直住在上海,差不多有70年了。到上海没多久呢,我接触到很多进步的书刊,那当年就看到苏联方面的书籍,有(介绍)苏联的文艺作品的。我对苏联发生了很浓厚的兴趣,想更多地了解苏联的情况。
来到上海以后,草婴进入一所犹太人开的学校继续读书。那时的上海正处于孤岛时期,感受着中国人受到的压迫和奴役,目睹了残酷的战争,少年草婴对反映现实生活的新文学产生了兴趣。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接触到了俄罗斯文学,出于对俄罗斯文化的热爱,草婴决定学习俄语。
草婴夫妇 记者:当时学俄文是跟谁学的?
草婴:当时是跟上海的一个俄侨学习,就是当年居住在俄国的侨民学的。当年她在上海的报纸上登了很小的一个广告,就是教俄文。那么我根据她报上的地址,我就主动找上门去。我到她家里去的时候呢,我还只有14、5岁,因此一个中年的俄国妇女,看到我,看到一个小孩子跑来,就问:小孩,你要什么?我说我要学俄文。她向我看看,感到很惊讶。我就问她怎么学啊,她说一块钱一个钟头。那么当年我父亲给我每个月五块钱零花钱,已经不算少了。因此我考虑一下,如果一块钱一次呢,那我一个星期最多只能学一次。那我就和她说了,一个星期学一次吧。她向我看看,感觉很惊讶,一次么?意思就是怎么这么少。但是我不能跟他说我没钱,只能学一次的学费,没更多的了。因此就这样开始,我每个星期天到她家去学,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学了一个时期俄文。
记者:学了几年跟着她?
草婴:我跟她学了两年。后来换了几个老师,也是俄国文。
记者:那您每个月的零花钱都花在学外语上了?
草婴:对, 4块钱付了学费。还有一块钱买了教科书。
记者:等于全部花在这个学习上?
草婴:基本上都花在这上面了。
草婴:抗日战争发生后,上海地下党搞了一个组织叫做“新文字研究会”,所谓“新文字研究会”,就是推广拉丁话新文字的活动。 那么我跟几个同班的同学就一起去学新文字了。在新文字研究会里边于是就认识了几名地下党的同志,其中主要的是姜椿芳同志。
翻译家、编辑出版家姜椿芳是抗战时期上海地下党组织主要的领导人之一。1941年苏德战争爆发,当年的上海地下党跟苏联塔斯社领导秘密商量,在上海办一份中文杂志,报道苏德战争真实的情况,1941年8月20号,《时代》周刊在上海正式创刊。姜椿芳看中了年仅18岁的草婴,邀请他在课余时间为《时代》周刊翻译稿件,第二年又办了一本《苏联文艺》月刊,草婴开始大范围地接触苏联的文艺作品。
记者:您还记得参与翻译的第一部作品么?
草婴:那么我翻的第一篇苏联文艺作品,是一个苏联作家叫普拉多诺夫的短篇小说,题目叫《老人》。内容比较简单,主要写在法西斯入侵苏联之后,一个普通的苏联老人,很勇敢地同法西斯分子进行搏斗。那么当年我就是翻译出来,发表在苏联文艺月刊上。那可以算我翻译的第一篇苏联文艺作品吧。 记者:当时刊登出来您什么心情?自己的第一篇作品被刊登出来?
草婴:我就感觉到我做了一件我应该做的事情。我就感觉到自己能尽自己的力量在这方面参加一次斗争,也心里感觉比较踏实。这份工作一直做到45年希特勒灭亡之后。
在翻译工作中,草婴最喜欢的就是托尔斯泰和肖洛霍夫的作品,并为之深深打动。正当草婴陶醉在翻译工作的喜悦中时,一场意想不到的劫难悄悄降临了。
草婴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关了起来,一年后,他和妻子盛天民被下放到农场劳动改造。从没干过重体力活的草婴两次差点丢了性命。
记者:胃出血是吗?
草婴:胃出血,实际上是十二指肠溃疡,结果五天五夜滴水不进。 好不容易才抢救过来。过了几个月之后,到秋天,就把胃切了四分之三,现在只有四分之一的胃。还有一次已经到了75年了,75年1月28日,我在上海绍兴路,就是瑞金医院附近扛水泥包,每个水泥包就是50公斤,比我的体重还重一点。扛了大概三包还是几包之后,那么车上两个女同志,她们把水泥放下来,放在我们扛水泥包的人的身上,其中一次呢,她们两个不等我站稳,就是一松手,水泥包就掉下来,掉在我的背上。我当时自己听到咯噔一声,脊梁骨断了,人就倒在地上,昏过去了。就被送到附近的瑞金医院, X光一拍照片就是说,第十二节胸椎骨折,压缩性骨折,一个多公分。医生说没有办法,不能上石膏,唯一的办法就是躺在木板上一动不能动,自然愈合,自然地长好。住医院呢,不让。唯一的办法就是就回到家里,在家里搁了一块木板,我就在木板上一动不动。吃喝拉撒都在这块木板上。我们平时说痛彻骨髓,骨髓骨头断的痛,比其它任何地方都要厉害,那是很难忍受的。当时医生对他们说了我轻则下肢瘫痪,重则生命危险。但是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在受伤以后脑子很清楚的,我就感觉到我无论如何要把伤养好,如果不养好的话,我以后就不能工作了,就没办法了。所以那几个月,我咬紧牙关,躺在木板上,一动不动。半年之后,我开始在床上,稍微转转身……
“文革”结束后,草婴从身心的双重伤痛中慢慢复原,为了未完的心愿,他谢绝了上海市政府部门给他的出版社领导的职位,开始集中精力翻译托尔斯泰的作品,从1978年到1998年,他花了二十年时间把四百万字的托尔斯泰全部小说翻译成中文。1987年,由于草婴翻译俄罗斯文学的成就,在莫斯科国际翻译会议上,他获得了 “高尔基文学奖”,在世界上他是第一个获此殊荣的翻译家。随着2006年托尔斯泰全集中文版的正式出版,草婴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把托尔斯泰的全部作品翻译成本国语言的人。
草婴:是啊,文学作品首先要肯定是个艺术工作,文学翻译工作是艺术再创作的工作,因此他本身也是一个艺术工作。我说艺术工作的特点呢,就是本身必须从除了这个书面文字上的改变之外,要有作家跟翻译家的感情在里边。艺术工作如果没有感情,没有任何艺术。因此我就说,文学翻译家是作家跟亿万读者间的一座桥梁。
记者:那么你怎么评价自己呢?
草婴:只能说我感觉到我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内心比较平静。我就感觉到人活在世界上,总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事情。每个人能力不一样、条件也不一样,每个人都应该考虑你最应该做的、最能够做的是什么?对于我来说,当时就想一辈子做翻译工作,也算是完成了吧,就是这么回事情。
采访结束的时候,已近正午,阳光弥漫在空气中,很明媚。草婴说最近上海天气好,园里的花草也茂盛起来了。我朝花园望去,花木葱茏中有一株苍桑的梧桐树,历经风雨却依然枝繁叶茂…… 更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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